第九章 匪兵_将军说她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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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匪兵

  “要不,你今日留下来过夜吧?”

  云烟的声音闯入林傲雪耳中,激得她脑中轰一声响,像是有什么炸开了一样,随后双耳皆有嗡嗡之声反复鸣响,让林傲雪一下子紧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云烟仰着头,凝望着林傲雪的双眼,目光中氤氲着一蓬秋水,好似能荡涤人心,她唇角轻轻抿起,笑容不减,又追问道:

  “你今夜当不必回军营吧?”

  林傲雪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北辰隆允了她自由安排这一日的时间,今晚也不必非得回军营去,但留宿在云烟这里,虽然她内心并不介意,甚至还有些窃喜,但总归是对云烟的名声是不好的。

  故而在犹豫片刻之后,林傲雪眨了眨眼睛,眉目微敛,言道:

  “我若在你这里过夜,想必不出几日,外边便会传出莫名其妙的风言风语,于你名声有碍。”

  即便她们都知道云烟让林傲雪留宿就是单纯地叫她住下来,但外边那些小厮也好,乡邻也好,都是不知道实情的。在他们眼里,云烟会因为夜里留宿一个未曾娶妻的男人而变得不检点起来。

  云烟好不容易才渐渐甩脱了烟雨楼花魁的名头给她带来的影响,在邢北关立足,林傲雪无论如何不希望云烟再被流言蜚语伤害。

  岂料云烟却挑了挑眉,轻声笑道:

  “你何时也在意那些毫无根据的流言了?”

  林傲雪眉头拧了起来,争辩道:

  “我自是不在意针对于我的恶言恶语,但却不能容忍他们对你无礼。”

  林傲雪直白的言语还是一如既往地动听,云烟唇角笑意加深,她撒娇似的轻轻晃了晃林傲雪的胳膊,做出一副委屈地小女儿姿态,主动诉求:

  “可我想你留下来陪我。”

  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却如重锤似的砸在林傲雪的脑门上,直叫她晕头转向。她用力撇开视线,然而脑海中云烟那一副动人的模样却无论如何挥之不去。

  “沐雪?”

  云烟又唤了一声,叫的是林傲雪不为人知的名字。

  林傲雪猛地咬紧牙关,脸色一变再变,心里的挣扎最直观地表现在她的脸上,然而最终是敌不过云烟那娇俏委屈的温言软语,无奈地败下阵来,点头应道:

  “好好好,我留下来。”

  难怪有人说,会撒娇的女人最好命。

  云烟撒起娇来,一百个林傲雪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从林傲雪口中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云烟开心极了,咯咯笑了起来,用力环住林傲雪的腰身,扑在林傲雪怀里,笑吟吟地提议:

  “外边风大,我们回屋去吧。”

  林傲雪点头应了好,与云烟一同穿过屋外的长廊,走进屋内。

  医馆后的小院不大,除了待客的主厅、厅后的伙房柴房之外,仅得一间卧房和两间厢房。厢房一直没有人住,所以也没有收拾,床铺上只铺了一层棕草,被褥都放在别的地方,并没有拿出来。

  林傲雪为此犯了难,她原以为,她留下来过夜该是要住在厢房的,然眼下看来,云烟的打算与她全然不同。

  云烟见林傲雪有意朝厢房瞥了两眼,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唇角一勾,笑道:

  “你留下来过夜若是住去了厢房,那与你回军营里有多大的分别?”

  林傲雪闻言一呆,找不到言语反驳。

  云烟见她发愣,又补充说道:

  “我就想让你陪陪我,你可是不愿?”

  林傲雪这话是听懂了,赶忙摇头:

  “烟儿说的哪里话,我自是愿意的。”

  云烟便笑起来:

  “那你今晚与我同睡一榻。”

  林傲雪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她脸红得厉害,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眼皮连连颤抖了好几下,别别扭扭地言道:

  “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你我同是女子,睡一榻有什么打紧?”

  云烟挑着眉笑道。

  林傲雪呆愣愣的,舌头都好像打了结,她觉得云烟说得没错,但又感觉好像不是这个理儿,她们之间的关系,与那寻常两个女子在一处,能一样吗?

  林傲雪心里纠结极了,眉头皱起来,脸都快拧成了麻花。

  云烟见林傲雪还是别扭,不肯上套,便收了声,脸上露出一抹哀戚之色,怨艾地言道:

  “你就是不愿陪我,哪有那么多借口。”

  林傲雪心尖儿一颤,忙不迭地反驳:

  “唉,不是!我愿意我愿意,哎呀,我留下来就是了,睡一榻就睡一榻,你别哭。”

  眼看着云烟眼里就要聚起蒙蒙的水雾,林傲雪慌了神,急吼吼地将话应了下来。

  云烟吸了吸鼻子,眼里还拢着泪花,抬眸看她:

  “你可不许唬我。”

  看着云烟这个娇滴滴的样子,林傲雪哪里还能说得出一个不字,她认命地举手投降,连连点头:

  “好好好,不唬你,都听你的。”

  云烟这才满意地笑起来,眼里的水雾须臾便不见了踪迹,叫林傲雪看得目瞪口呆,总算明白过来原来云烟是在给她下套,她大感无奈的同时也不得不乖乖听话,谁让她就喜欢顺着这个姑娘,能叫云烟开心,她便乐意。

  晚间林傲雪和云烟梳洗后一同躺在榻上,云烟睡在里边,林傲雪躺在外侧,夜里,云烟侧过身来,林傲雪的面具已经揭了,放在一旁的矮桌上,从她这个角度,很容易就能看见林傲雪脸上那一片伤疤。

  林傲雪两眼闭着,神态柔和而平静,像是睡着了似的。

  夜色的朦胧模糊了她脸上的伤,水色的柔白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打在林傲雪的眉眼上,温柔中透着些微暖意。这方小小的陋室里,平白多出另一个人的气息,竟将以往笼罩在屋里的寒气统统驱散了。

  她以为自己是习惯一个人的,即便心里挂念着林傲雪,她也能一个人好好生活。

  但直到林傲雪躺在她身边,真真切切地,触手可及,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有这个人,和没这个人,真的不一样。

  云烟盯着林傲雪的侧脸看了不一会儿,林傲雪便眉头一拧,随后眼睑微颤,缓缓睁开,目光里透着一抹无奈之色,侧首看向云烟,问道:

  “睡不着吗?”

  林傲雪本来就没睡着,她心里紧张得不行,唯恐自己手脚放不好睡相不规矩,原想等着云烟睡着了,她再睡。岂料云烟不仅没睡,还瞪大了眼睛盯着她看,被心上人凝视许久,林傲雪没办法坐怀不乱。

  云烟摇了摇头,温温地笑起来,回答她说:

  “想和你说说话。”

  林傲雪闻言,便也侧过身来,将一只胳膊枕在耳侧,目光柔和地看着云烟:

  “嗯,说什么?”

  云烟弯了弯眉眼,其实她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原本安安静静地看着林傲雪的睡颜发呆也不错,但林傲雪睁眼来看她,她便觉得既然她们都没睡,那也许可以聊会儿天。

  她偏了偏头,略作思量后开口:

  “不若,你与我讲讲你在源名寺修行的时候都做些什么吧?会像那些和尚一样念经么?”

  林傲雪闻言,顿时唇角一掀,面上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言道:

  “我那时是带发修行,没有出家,师父说我身上戾气太重,不适合做和尚,再说了我的身份也做不得和尚,他便带着我习武静心,前年我与他说我心愿未了,大仇未报,执念不消,必须下山一趟,他也没说什么,就让我下来了。”

  云烟听林傲雪如此说,眼里却露出两分深思,断言道:

  “那想必鸿鸣法师知晓你的身份。”

  以林傲雪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将自己身份的卷宗悄悄更改的,鸿鸣法师却不然。鸿鸣在断却俗尘,离开京城之前,官高位显,位极人臣,座下寒门学子满天下,当今朝中亦有不少重臣乃是鸿鸣法师的弟子,而当朝丞相,便是鸿鸣的恩师。

  这样一个人,纵然离京多年,也余威犹存,改动林傲雪的卷宗,不过举手之劳。

  林傲雪沉吟片刻,她的身份对云烟而言已不是秘密,她也知道云烟话语中提及的身份所指的真正含义,便道:

  “不错,他知道我的身份。”

  以鸿鸣的睿智,林傲雪纵然那时便有隐姓埋名的意图,也断然瞒不过他的双眼,而她想身份的秘密不被揭穿,唯有向鸿鸣坦白,否则,没有鸿鸣替她遮掩,她这个人存在本身在北辰便是罪孽,又遑论光明正大地进入军营,还不被北辰隆等人怀疑。

  对于鸿鸣,林傲雪心中一直十分感激,她还记得那年,依旧是寒冬腊月里最萧瑟的时候,她因为脸上丑陋的伤疤受人欺负,那些乞丐们将她赶出破庙,她一个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身上衣着单薄,又冷又饿,险些死在西市的街头。

  却是鸿鸣来京讲经说法,路过西市,将她捡了回去,并将她带回源名山,即便知道了她真正的身份,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林傲雪记得不太真切,她只隐约有些印象,那时候,鸿鸣眼中流露出的神情,除了满目慈悲之外,似乎还有两分痛悔与遗憾。

  他对林傲雪说:

  “你的执念太重。”

  林傲雪并不多言,鸿鸣便又道:

  “你在源名山静修十年,若心意不改,便下山去。”

  那十年里,鸿鸣传授她武功,教她兵法韬略,却从不提及她的父母与过往,林傲雪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习武上,她刻苦用功,即便被源名寺上的木人阵打得满身是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会努力再爬起来。

  十年坚持,初心不改。

  林傲雪眼里有追思,也有无奈和遗憾,她上源名山时已是十九岁,过了最适合练武的年纪,即便有一些武功的底子,但到底薄弱,往后修行那十年,必要耗费十倍百倍于常人的努力,才能取得如今的成就。

  她将自己那时的经历捡了些寻常的说,把苦楚和委屈埋藏入腹,但即便如此,从她口中道出艰辛,依旧叫云烟难以置信。

  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各自有各自的辛苦,除了真正经受了那些苦难的人,没有旁人可以感同身受。

  云烟的心随着林傲雪讲述自己的故事一起一伏,看着林傲雪面带微笑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林傲雪眼角隐忍又难以完全遏止的眼泪若隐若现,云烟心中时而揪痛,时而酸涩。

  林傲雪过得太苦了,苦到,即便素来善于言辞的云烟,也不知道自己能在此时如何宽慰她。

  但林傲雪要的也并非云烟的安慰,那些年岁再苦,也终究是过去了,眼下她心中的执念虽然还未消解,但她已不再是孤身一人,至少,她此时此刻,心事能与人述说,她的悲欢,甚至于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都能与云烟分担。

  这样,已叫她足够满足了。

  若有朝一日,她大仇能报,她还能有机会将眼前这个女子据为己有,那她便也是幸运的。

  林傲雪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再抬眸时,云烟忽而欺身过来,在林傲雪愣怔的目光中,用力将林傲雪拥进怀里。林傲雪的脸庞被迫埋进云烟胸前柔软之所,林傲雪在短暂的发愣之后,很快明白过来自己的脸紧贴着的是什么地方。

  她刹那间将胸中酸涩之意抛诸脑后,羞得脸颊绯红,手足无措。

  她想挣脱云烟这样的拥抱,却又有些眷念这怀抱的温暖,一时间进退两难。云烟却好像明白她的心思,再一次用力收紧双臂,对她说:

  “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林傲雪便不再挣扎了。

  云烟就安静地抱着林傲雪,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林傲雪伏在云烟怀里,一开始还十分羞臊,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后,静谧之中忽然响起极轻极轻的抽噎声,其声入耳,林傲雪愣住了。

  云烟在哭。

  这隐忍又沉默的哭泣与云烟初时得知林傲雪的身份时那怜惜的泪水不太一样,林傲雪能感觉到,云烟的眼泪里,有浓重的遗憾与痛惜,遗憾她在林傲雪最艰难的岁月里,不曾出现在她身边与她相伴,痛惜的,是林傲雪曾经受过的那么多苦难。

  随着那一声一声轻微的抽噎,林傲雪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她回抱了云烟,将自己的脆弱释放出来,给身旁之人极致的温柔以回馈。

  不知过了多久,云烟止住了哭泣,林傲雪便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反手将云烟拢在怀里,让云烟的脸庞贴在自己的肩膀上,温声劝道:

  “天晚了,睡吧,听话。”

  云烟没与她争,也不介意自己原本是倾听的那一方,为何最后却沦落为被安慰的那一个,她紧紧靠在林傲雪肩头,环住她的腰腹,红唇轻抿,随后唇齿微掀,其声细弱蚊吟:

  “我也会,为你报仇的。”

  年节时,她曾问过林傲雪,愿不愿意替她报仇,林傲雪的回答是肯定,而今,云烟也为林傲雪所经受的苦楚感到难过,感到不公,那压在林傲雪肩头的仇恨,将林傲雪日夜折磨的苦难,她也想为林傲雪分担。

  然而她的声音太轻,林傲雪没有听得清晰,便低头问了一句:

  “你方才说什么?”

  云烟眼角擒着泪,嘴角却勾了起来,笑着回答:

  “我说,遇见你真好,如果你能立马娶我,就更好了。”

  林傲雪脸色一僵,撇开视线不敢接话。

  云烟本也没想过能让林傲雪松口,这个人倔得跟头驴似的,认定的事情,不管她怎么劝,都是劝不了的,所以,她愿意等,等林傲雪放下肩头的担子,甩掉一切包袱,与她双宿双栖,哪怕未来不知会有几多变故,也不管心愿最终能否实现。

  她在林傲雪怀里用力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很快便睡着了,也许是因为被林傲雪搂着的缘故,她嘴角始终擒着两分温软的微笑,恬静又美好。

  林傲雪心里还在纠结云烟刚才说的那句话,再低头时,见云烟已经睡着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失落,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嘲笑自己胆怯又懦弱。

  她侧了侧头,在云烟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这才闭上眼睛,抛却心中杂念,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上两人几乎同时醒来,睡眼朦胧地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瞬间的迷茫,片刻后又化作温软又动人的笑意,于彼此心间流淌。

  林傲雪留在医馆用了早膳,这才整理了着装,辞别云烟回军营去,她走的时候,馆内两个小厮彼此挤眉弄眼,显然是认准林傲雪就是他们日后馆主的夫婿了。

  才刚从医馆出来,林傲雪心里便觉空落落的,她害起了相思。

  一路思绪飘忽地回到营中,林傲雪打了一盆冷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起来,随后才去了北辰隆的营帐,将日前宜平的大战,以及军中伤亡,降兵的安置情况等要务向北辰隆简洁明了地汇报了一下。

  北辰隆十分欣慰,待林傲雪将军务禀报完了后离开,北辰隆坐在案前的椅子上,手里捏着一杆毛笔,眼里却露出深思之色,那笔也迟迟没有落在纸上。

  片刻之后,北辰隆将笔放下,转而问身后之人:

  “军师以为,眼下时机如何?”

  北境大军连续获得两场大胜,将南部来的大军重创,形势大好,北辰隆风头一时无两,他思量着,此刻是否是他走下一步棋的时机。

  然而身后之人在沉默一会儿后,回答:

  “还欠些火候。”

  北辰隆闻言,并不恼怒,只是眉头微微一蹙,追问道:

  “既欠火候,那这火,该如何加?”

  屏风后的人并未藏私,言道:

  “时逢旱灾,中原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皇帝一意孤行,强行征兵,已惹众愤,而今讨伐北境的兵马又连连惨败,私以为,这柴火,就在民身上。”

  北辰隆虚心受教,眼中若有所思。

  过了几日,北辰境内依旧没有雨水降落,灾荒越来越严重,邢北、铭峥、鄱岩三关也出现了灾民,北辰隆下令开仓放粮,将往年囤积的粮食拿出来赈灾,百姓感恩戴德,附近城镇的灾民听说邢北关的将军仁善,纷纷赶赴投奔。

  又三日,中原地界渐渐起了流言,说皇帝骄奢淫逸,不顾民生疾苦,更是迫害手足兄弟,所以触了天怒,天不降水,皇帝又连连兵败,老天爷在惩戒君王,欲让这江山易主。

  北辰各地开始出现起义的乱兵,他们有的是土匪组成的闲散队伍,也有的是无法忍受苛政的有志之士,越来越多的义军在中原内部造成极大的动荡,皇帝惊慌失措,极为震怒,顾不得再派兵北上寻北辰隆的麻烦,转而将矛头对准了这些乱军。

  与此同时,北辰隆在北境划地为王,号曰邢,并放出诏令,招纳有志之士入军,那些被皇帝围剿,无路可走的乱军纷纷北上,投靠北辰隆,短短月余时间,北辰隆便收拢十余万兵马,将北境的势力再一次扩充。

  五十万重兵在手,北辰隆的野心空前膨胀,加之民间越来越高的呼声,北辰隆终于下定决心,以民意为依凭,挥师南下。

  林傲雪再次升官,被北辰隆提拔为偏将,裴青则转正为正四品将军。

  大军开拨前一天,北辰隆将大军召集到校场中,邢北关的校场容纳三十余万兵马,已显得十分拥挤,北辰隆站在高台之上,举起杯中酒,对台下众将士高声许诺:

  “我北辰隆与皇帝乃是族亲,亦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皇室后人,皇兄不仁,骄奢淫逸,压榨穷苦百姓,外不御敌,内惹风云,若再这样下去,北辰国必定分崩离析!”

  “尔等皆为北辰之将,眼下国势衰微,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北辰隆有朝一日若能坐上皇位,你们便都是开国元勋!福荫三代!”

  他言语之间,情绪颇为激动,北辰隆已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般动容是在什么时候,但这一刻,他心里满怀热忱,就好像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再一次有了拼搏的动力,恰逢有此千载难逢的良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台下大军高声呼喊:

  “邢王必得天下!”

  北辰隆用力摔碎了手中酒碗,大喝:

  “出兵南征!”

  大军即日启程,时间匆忙,林傲雪甚至没来得及与云烟再见一面。

  北辰隆任命裴青和林傲雪二人作为进军中原的开路先锋,领着三十万大军南下,而他自己,则留了二十万兵马,继续镇守邢北关。

  军队过宜平时,齐漠城门大开,任由林傲雪裴青二人所领队伍畅行无阻,两人带着军队一路前行,气势如虹,奔赴宜平两百里外的桷阳。

  桷阳是个不大的郡城,周边环绕着几个小型的村落,相较于宜平和邢北关,桷阳四周的村落散布的密度比较大,因为邢北关是边城,常年战乱,许多村落都遭到了蛮人铁蹄的践踏,幸存的百姓辗转他乡,亦或投奔邢北关,久而久之,关外的村落就变得稀疏起来。

  因为农田的收成不太好,眼看着战事来临,百姓们都闭门不出,但裴青和林傲雪领着大军行进,难免要从城外的村庄借道,他们未在路过村庄时过久停留,且在军中下了严令,不许动百姓一分一毫,违者当众斩首。

  有个士兵脚下踩滑,不小心跌进农田里,压坏了一片稻谷,林傲雪下令让此人承十个军杖,整个队伍更加肃穆,没有人敢去触二位将军的底线,那些原本顺路想从农田中顺手摘几个包谷,顺一两个瓜的人,战战兢兢地将手收了回来。

  队伍很快行出村落,林傲雪下令在村外休整,又严密地将军队人马清点一遍,藏在队伍里不听军令,偷拿了百姓财物的几个兵全都被搜出来,裴青半点都没有手软,直接下令处斩,让那些动过偷拿念头的士兵们心头一寒。

  林傲雪和裴青二人治军严明,分毫不肯纵容的态度深入军心,此后大军再从村落中穿行,皆行色匆匆,面色肃然,无人再敢起偷拿的心思,行进速度加快了不少。

  村中百姓得闻此事,皆觉稀奇又震惊,先前南部大军北上讨伐邢北关叛军的时候,也曾从这些村中路过,那时大军散乱,队伍中的兵痞在村中闹事,给百姓们心里留下非常糟糕的印象,而今北境大军过来,秋毫无犯,仅是军队的素养,便已在他们心中分出优劣。

  从宜平出来后过了两日,大军抵达桷阳城,桷阳城内驻兵不多,仅两万而已,面对林傲雪和裴青身后的三十万大军,桷阳城守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还是在手下卫兵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稳。

  桷阳小城周边城墙乃是泥瓦所砌,不过两丈多高,若城守不识时务,裴青林傲雪二人领兵攻打,大军压城,不出一个时辰,桷阳便会告破。而桷阳城内驻军也都战战兢兢,唯恐双方真的打起来,那么他们多半是活不成的。

  桷阳城守没有过多挣扎,林傲雪于城楼下一吼,此人立马连滚带爬地将城门打开,但凡脑子正常一些的人都明白现下局势,若他负隅顽抗,遭殃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他身后的整个桷阳。

  天高皇帝远,皇帝所遣的队伍已经被北境大军打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林傲雪有言在先,降者不杀,只换防借道,城守思量一番,好在北境大军还给了他一条活路,故而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军队在桷阳停留了小半日,休整了一番,同时将桷阳的城防换成他们所领的兵马,城内兵将并入大军之中,一同向下一个城池进发。

  如此一连半个月,林傲雪和裴青所领的军队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郡城纷纷投降,愤然抵抗者,也不过多撑一两天,城池便被北境军队占领。

  林傲雪和裴青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连下三城,及至中原腹地。

  时值夏末,日头却没有一点松活的迹象,依旧火辣辣地灼烧着北辰的天地,土地干裂,一片片蜘蛛网似的龟裂出现在田地里,这一年,北辰国内好些地方颗粒无收。灾荒越来越严重,寻常百姓不堪其苦。

  林傲雪二人南下三城之后,抵达第四座名唤柏河的城池时,也开始困扰起来。

  军队距离邢北关越远,损耗开始逐渐加剧,继续往前行军,队伍内也是空耗,邢北关的米粮拿去赈了灾,虽然时有补给,但比起战争的耗损而言,却是杯水车薪,对林傲雪和裴青的处境,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他们在柏河城外三十里驻扎,派了斥候去探查城内的情况,得到消息说,柏河很大,几乎有邢北关那么大,但它的城防很弱,大军轻而易举可以破城。

  而柏河的城防之所以那么薄弱,并非城墙修筑不够牢固,也不是柏河城守守城不严,而是因为柏河算是方圆千里之内最大的郡城,灾民们投奔柏河,奋起的义军也时常来骚扰,抢夺柏河的粮食,柏河城内满城灾民,饿殍遍地。

  此时又恰巧是酷暑的天气,饿死的灾民来不及清理,很快就在城中掀起了瘟疫,城内人又多,城守忙得焦头烂额,守城的将士见灾情严重,京中皇帝对这些情况视若无睹,柏河城内军心离散,若非在军队里有固定的军饷可以领取,他们早就解甲归田,做了逃兵。

  这样的环境本就不适合打仗,林傲雪和裴青在城外山坡上朝柏河城内张望,心里也觉得此景极为凄惨,他们若这时候进攻柏河,纵然取胜的机会很大,但也毫无疑问,也会惹上这城里的麻烦。

  裴青手书一封急报派人遣送回邢北关,当日晚接到北辰隆最新的军令,让大军后撤,退守柏河的临城武阳,稍作休整之后,兵分两路各领十五万兵马,朝东西二侧进军,以扩大北境的版图。

  行军的过程无疑十分顺利,然林傲雪在率兵前往下一个城池的过程中遭遇了山匪。

  这群山匪也是起义的队伍之一,但他们选择自立更生,没有投靠北境大军,林傲雪领着兵马过山谷时,遭到这队山匪的截击。

  那山匪的大当家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他起义造反,并在战事开启后一个月内,聚集了一支将近万人的匪兵队伍,在附近村庄烧杀抢掠,占领了一个山包,自立为王。

  趁着林傲雪大军过山谷时,匪兵的二当家派人在两侧守着,等林傲雪的大军整个化作一条长龙走过山谷时,他才瞅准机会,偷袭了大军后边的运粮队伍。这一支粮草队伍的运输兵是林傲雪亲手带起来的,可以算得上是林傲雪的亲兵。

  山匪一来,运输兵们反应速度很快,立即将粮草护在大军后边,并飞快结成阵型,动作慌而不乱,以抵挡山匪的袭击。

  匪兵队伍里有几个好手,冲杀勇猛,借着地势趁乱打了一个先手,一波袭击下来,杀了林傲雪手下十几个兵,成功捞走了一辆粮车,却在得手后退之时,被运粮的兵卒死死咬住,难以脱身。

  林傲雪手下的兵将反应速度快过他的预期,匪头领着手下匪兵且战且退,纠缠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林傲雪已率亲卫驾马而来,那匪兵与林傲雪交手,扛过十余招,便被林傲雪一枪挑落了手里的弯刀。

  匪兵们见贼首已经被擒,有眼力劲的小头领立马下令舍弃粮车撤退,那一队匪兵来去如风,很快便不见了踪迹,动乱很快平息,待匪兵散去之后,林傲雪未下令去追,而是命令军队加快了行军速度,从山谷中穿过去,在一个地势较为开阔的位置驻军休整。

  林傲雪手下的兵将那匪头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质询他的姓名与来历,那人却将脸偏向一侧,不回应任何训斥的言语。

  “我看你功夫不错,怎么不投奔邢北军,却要去做那山匪?”

  林傲雪见卫兵从此人口中问不出什么名堂,便亲自走上前去,丝毫没摆架子,抬了抬下颌示意卫兵给他松绑,卫兵不曾犹豫,飞快解了此人身上的绳索。林傲雪武功卓绝,这人就算再多两双手,也不可能能从林傲雪手里逃走。

  那匪头着实有些惊讶,他瞪了一眼林傲雪,认出林傲雪就是将他手中弯刀挑落,将他击倒的人,那脸上半块面具实在过于醒目,他很快就将林傲雪与传言对上号,没回答林傲雪的话,却反问道:

  “你便是假面罗刹,林傲雪?!”

  林傲雪闻言一愣,没曾想自己在民间竟然还有这等绰号,她抬手摸了摸下颌,颇觉好笑地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回答:

  “若你口中的假面罗刹是邢北关的林傲雪,那便是我了。”

  那匪头轻嗤一声,啧了啧嘴,哼道:

  “闻名不如见面,我道是假面罗刹生得多么凶神恶煞,岂料竟是个遮面的小生。”

  若不看林傲雪右边脸颊上那半块面具,她自身的相貌其实生的清隽秀丽,也亏得常年历练,让她的肤色不似寻常女性那般洁白无瑕,即便看起来比普通男子瘦弱一些,但她身上盈着一股凶煞之气,倒也不会让人将她与女子联系起来。

  林傲雪闻言哈哈一笑,也不急着拷问此人由来,反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这传言本就不可信,眼下见着我来,可是叫你失望了?”

  那匪头见林傲雪没抬架子,也没有故意刁难他,心里对林傲雪的敌意削减了大半,这时听闻此言,他倒是摇了摇头,耿直地回答:

  “并不,你长得不如何,但武功是真不错,当得上这个称号!”

  林傲雪被这匪头逗笑了,她先前来时,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匪人的深浅,然几句话后,她却当真生出想招揽他的心思,便又问了一次:

  “你的功夫也不错,为何想不开要劫我的道?”

  这一次伏击,他就带了千把个人,人没几个,胆气倒是很足,敢来劫林傲雪十数万人队伍中的粮车。

  匪头嘴角一咧,满不在意地回答:

  “我们大当家不想去占那些老百姓的便宜,虽然把附近的山匪全部清剿了,但今年没什么粮食,兄弟们一直饿着肚子,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饿死,听说你们的队伍打这儿路过,我就来碰碰运气!”

  林傲雪忍俊不禁,她倒是没想到这人领了人马来冲她的队伍只是因为肚子饿,想碰碰运气。

  同时她还注意到这人话中所言,那大当家不肯去抢农民的粮食,还清剿了山匪,倒也是个奇人。她唇角一勾,笑着问道:

  “既然缺粮,为何不投奔军队?入了伍,自然就有吃的了。”

  那匪头听她这话,却是不满地撇了撇嘴,冷着脸哼道:

  “当兵的每天都要按时操练,令行禁止,一旦有军令下,立马就要上战场出生入死,哪有做山匪逍遥快活!”

  这一点,林傲雪倒是无法反驳,相比之下,的确是山匪更加自在,但她也不着急,又回了一句:

  “想要得到就先要付出,入了伍可以不挨饿,那作为交换听从军令不也是理所应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匪头闻言,愣了一下,眼里若有所思。

  林傲雪心思一转,当下也不急着行军了,抬眼看看天色,差不多该开火了,便摆手叫队伍停下来,扎营做饭,同时让人待会儿把饭菜给这匪头端来一份,就转身走开了。

  她心里思量着这一群山匪以及他们领头的大当家有没有被招降的可能,如果真如此人所言,那大当家虽做山匪,但心有仁义,这匪头也性情豪爽,又天生有领兵之才,若能将他们招纳到她麾下,倒可能成为助力。

  林傲雪啧了啧嘴,将陆升叫了来,与他秘密分派了一个任务,叫他去附近的村庄打探打探,那些村民对这群山匪是否有所耳闻,如果真的像那匪头所说的,匪首清剿了附近的其他山匪,又不动农民手中粮草,那村里肯定能探查到他们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二毛要招兵买马了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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